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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浪漫的红夜啊...

【佐鸣】残垣三部曲

 这并不是为了今日而写的文章,但是还是要祝鸣人生日快乐。

并不知道算甜还是虐,所以没有标注,请各位自行决断。

是战  争年代的佐助和天使鸣人的故事。

第一人称。

如果有令人不适的内容,请告诉我,但请不要悄悄举报。

佐助年龄变化10-12-17

编辑第二次。

请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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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垣三部曲

楔子:

   

“愿上帝保佑你。”

     他笑着为我降下福泽。

     我伸出手,折断了他的翅膀。

    “感谢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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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哀歌】

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一转眼,周围的楼房都不见了?

爸爸妈妈呢?

滚滚烟尘还未散去,远方的天空上还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我的耳朵被炸裂的响声刺得发痛。刚刚还繁华的街道已经变成了污黑的砖块瓦砾,散落成一团瘫在地上呻吟。地上的石块翘起,高高地耸立着,挺着它们坚强的脊椎不愿意将那已经断掉的头颅放下,我走上前去,弄出的动静吓得它们“哗啦”一下子匍匐在地,刚刚还高傲的脑袋“咕噜噜”滚出去好远——就像模糊视界里我爸爸妈妈的头一样。

它们,爸爸妈妈的头,喷射着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显眼的弧度,摔进了某个垃圾和废砖瓦混杂的山堆里,惊起一阵灰蒙蒙的烟雾和一群苍蝇。爸爸妈妈的脚和手随着一声巨响分道扬镳,他们的身体绽出了一片发亮的橘黄色,有人告诉我那叫爆炸,是很可怕的东西——因为他们都在发了疯一样地四处乱窜,我愣愣的看着他们,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为什么要跑呢?我的爸爸妈妈还在那儿呀!于是我挣脱一个想要抱着我一起跑掉的大人的手,走到爸爸妈妈那去。

他们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就像我前几天才玩过的拼图。把拼图的碎片接起来,就会变成一幅完整的画,要是我把爸爸妈妈拼接起来,他们就可以开口说话,就可以带着我一起去找哥哥了吧——我没有说吗?好吧,哥哥在那之前就被一群穿着厚实衣服背着黑色管子的人抱走了,不知道把他带去了哪里。但是哥哥一直是很厉害的人,他肯定会安安全全地等着我们去找他。所以动作要快了——我把妈妈的手拿起来,和爸爸的手放在一起。他们平时都是牵着我的手一起去散步的。然后还要在一堆乱七八糟的黏糊糊的东西里面找到爸爸妈妈的肚子和脚。啊!妈妈的脚在那边,我赶快跑过去捡起来,把它放回原位摆好。但是我怎么也没办法完整地找到爸爸妈妈的肚子,也许那一片泡着一块块红色东西的就是他们的肚子?那可没办法拼了啊,都碎成那样了,也捡不起来了... ...如果是哥哥的话,肯定就有办法了。

我失望地抱着他们的头站在那里,对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就没有叔叔阿姨来帮帮我吗?我想要爸爸妈妈陪我一起去找哥哥... ...爸爸妈妈... ...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下来了,我伸手去抹脸,却一下子失了手把爸爸的头摔到了地上,这下可不敢再抹脸了。我手足无措地捡起他的头,费力地攀上一片废墟,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脸被厚重的灰尘和水蒙住了。我也清楚的听到我胸口有什么东西“咔”地一下碎掉了。

在我以前的十年里,我听过很多次这样的声音:爸爸冷落我去夸奖哥哥的时候我也能听见,爸爸妈妈争吵摔东西的时候我也能听见,哥哥要想学习不跟我玩游戏戳我额头的时候我也能听见。但这还是头一次,让我的胸口里空的那么真实,空的感觉我的胃也开始疼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还没吃饭吧。

我找了一块稍微平整一些的石头坐了上去,天已经快黑下去了,那一群像苍蝇一般的飞机也渐渐看不清了。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呢?到底是为什么要弄出那个叫爆炸的东西让我爸爸妈妈不能开口说话的呢?到底是为什么要带走哥哥呢?唔,肚子好饿,嘴巴好干,好想吃妈妈做的冰镇番茄... ...

我呆呆地看着无人的小巷,一直坐到深夜,周围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的神经还真的是像大家说的那样,没有哥哥的那么灵敏。因为直到带着铁锈味的风吹到我鼻子里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奇怪粗哑的声音——大人们曾经说过,这叫哭泣。

唉... ...为什么要哭泣呢?

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还是去找点吃的吧,肚子好饿。

我从很高很高的废墟上下来,用酸软的腿支撑着自己勉强站起来,左右手分别抱着爸爸妈妈的头,一瘸一拐地随意走着。我也不知道哪里有番茄可以吃,或者要求不那么多,只要是吃的都可以。然而我走了不知道多久,甚至连瓶水也没找到。我的嘴唇开始流血了,一层硬皮翻了起来,我伸舌头舔了舔伤口,总算是尝到液体了,但是嘴也跟着痛了起来。我脸上的液体也干掉了,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喝的。要是下场雨该多好。

我就这样在这座城市走了几天几夜——具体多久也记不住了,总之我模模糊糊记得我在不同的街道摔倒在地上睡着过好多次,一路上我也看到了好多变成我爸爸妈妈那副模样的人,有小弟弟妹妹在旁边哭,或者是干脆就跟他们的爸爸妈妈一起变成了拼图,可怜兮兮地躺在旁边。

对不起啊,我在心里说,我帮不了你们,我也拼不好我的爸爸妈妈。不过,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好吃的... ...我真的好饿,撑不住了... ...

好饿... ...

好渴... ...

爸爸妈妈... ...

哥哥... ...

... ...

好黑,又好亮。我眼皮沉重,根本抬不起来,但是我感觉有一股暖洋洋的东西在我的面前游动,我像是玩了一身泥巴以后被妈妈塞进了浴缸里,热水在浸泡着我发痛的手脚。咦,明明好几天没吃饭来着,我记得之前我的胃还疼的不得了来着,但是现在我的肚子鼓鼓的,饥饿感也消失了,也不想吃东西了。我闭着眼睛伸手乱抓乱挠,却被另一双手抓住了,吓得我一阵激灵睁开了眼。

没有什么浴缸热水,也没有什么美食大餐,我面前只是一个金色头发蓝眼睛的大哥哥,他长得好奇怪,看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他的皮肤不能说白,而是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略深的颜色,就像妈妈端出来的刚烤好的饼干。脸颊上还有几道胡须,就是猫咪脸上的那种。他的背后背了一双很大的翅膀,上面笼罩着耀眼的白光,他的手就是热水的来源吗?感觉很温暖很舒服。他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眼泪,不一会儿它们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到我的手上。

“大哥哥... ...”

“真可怜。他们竟然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发动战争的说!”他的脸上写着气愤,说话还带着不同寻常的口癖。他不平地抱怨着,眼泪又滚落下来。不知为何,他的眼泪每掉一颗在我身上,我胸口的空虚感就被抹去一点。我望着他金色的沾水的睫毛,它们看起来很柔软,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它们。他抽噎一声,紧紧抱住了我。

“大哥哥... ...你是谁呀?”

“我?”他略有惊讶的看着我,擦干了眼泪。然后他笑了——怎么会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大哥哥?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整片天空好似都在闪光。我看见他身后的乌云在那一刹那全部往后退去,露出澄澈明净的橘黄色天空,这太阳的颜色映在他身上,让我的眼睛一热。他轻轻抱起我,把脏兮兮的我放在他的腿上。这时我才发现他身上除了双腿间的一层雪白的布料以外什么都没穿。他抚摸着我因汗湿和灰尘而僵直的头发,蓝天一样的眼睛里装满了一种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温柔:“你猜猜我是谁呀?”

“大哥哥看起来... ...”我向他眼睛深处望去,想要观察出来点什么。沾满泥土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白皙的手指,但是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告诉大哥哥我的第一印象,“就像是天使。”

“啊,真的吗?你可真是聪明的说!”貌似我猜对了,因为大哥哥看起来很高兴,他的脸变得红红的,抱着我把我往他怀里更加搂紧了些许,他的嘴唇也是粉红色的,感觉很软,我又想起我那张因为想喝水而流血的嘴,赶紧伸舌头舔了舔。大哥哥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他笑着伸出手指,在我的嘴上轻轻一点,随着一阵暖流在我身体里流淌,我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居然不痛了,我讶异地看着大哥哥。“大哥哥真的是天使吗?”

他开心地点了点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的蓝色眼睛让我想起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起去过的大海。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的一只手臂,他抚摸着我的背,就像我的哥哥拍抚我让我入眠一样哄我睡觉。于是困意席卷上来,趁着我眼睛还没闭上,我拉了拉他的衣服。

“天使大哥哥为什么会来这里呢?书上都说,天使应该在天堂里呀。”

“这里发生了战乱的说。”他还是带着他奇怪的口癖,但是他的声音好像不如刚刚那样轻快了,“上帝让我来拯救这片土地的幸存者。我是在前几天从废墟里找到你的说。”

“大哥哥有看到别的弟弟妹妹吗?”我扬起头期待的看着他,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严肃和眼泪。

“在之前几天里,又来过一轮扫荡的说。”

... ...?那就是说... ...

“幸亏你倒在了一个很小的洞里面,我才能来得及救你的说。”

我来的路上看到的弟弟妹妹们,也变成了拼图吗?

不过没关系,有天使大哥哥在,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拼图拼好的。

我靠在大哥哥怀里,闭上眼睛睡着了。

... ...

——————————

【其二 恋歌】

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它好像还在尖叫?

我在干什么?

我眩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丑陋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是我自己的鲜血。我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我的伤口在哪里,也没有感觉到痛楚。我只知道我浑身的血管都在哭泣着,凡是有血流通过的地方都在发麻,让我的手臂甚至抬不起来半分。在我的掌心里摊着一块刀片,留在上面的有发硬的血块和不知道是谁的毛发。我把它死死攥在掌心,生锈的尖利刺进了我的肉里,我勉强在受伤的刺激下回复了一点神智,在面前那个人像我扑来之前往边上一跪,堪堪躲过了他手中的刀锋。

我木然的看着那个人朝我走过来,我浑身的衣服都在满地打滚的过程中被撕开,像垃圾一样悬挂在我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因为在废墟的砖头上磨蹭而生出火辣辣的触感。我感觉得到我的双腿在不断地发着抖,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发抖——是因为恐惧吗?但是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自己在操控我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因为我没给它发出指令,它就自己动起来了:它往右前方一弯背,那个人拿着的刀擦着它的肩膀过去,一股血就这么喷了出来,它“砰”地倒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一处断壁后面爬去。拿着刀的那个人还在后面追着它,伸出手要抓住它的脚踝。我大概能感觉到我的嘴巴可笑地张开,一边吼着粗哑的咒骂一边流着涎水,身体再次擅自作出行为,它伸脚狠狠踢了一下那个人,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膝盖无力,头还一下子撞到了墙壁上——好痛!我的感觉终于完全回来了,我的灵魂好像也回到了身体里,因为我的视野终于形成了正常的角度。我现在知道我正迈着凌乱的步子,一路上绊了无数个跟头,嘴里面咳出一口口鲜血,牙咬破了口腔,伤口很快肿了起来,在嘴里散发怪味。我扒在一堵墙壁后面,努力把头埋下去不要那个人看到我。我把拳头塞进嘴里,努力让自己不尖嚎哀鸣出声。我的喉咙肌肉在痉挛,双眼从缝隙里望出去,惊恐地瞪着那个提刀的鬼。

和我一样的黑色头发,红色的眼睛,标志性的泪沟,微微下撇的唇角,冷冰冰的脸色。

原来哥哥没有死。

但他也已经在我心里死去了。

因为是他,在追赶着我,想要杀死我。

我手指软作一团,胡乱地伸进衣领掏出一根银色的项链,吊坠在我的手上抖着,击得链子哗哗作响。我急急忙忙把它凑近我的嘴唇亲吻,冰冷的感觉刺痛了我的泪腺,我的眼角瞬间湿润一片,我捧着它,捧着它靠近我的心脏,那个小小的金属十字架在我乱跳的嘈杂心脏附近熠熠生辉——那是鸣人送给我的。鸣人?鸣人就是我的天使,我的那个天使啊。他让我将这个项链戴在身上,一旦我有灾难,他就会来救我。——啊!我的天使,你怎么还没有来?我嘴唇战栗着,一遍又一遍地把它们贴在吊坠上。我的眼泪如暴雨,打在我的膝盖上,祈求着神的到来。

我的天使。

我的天使啊!

快来!

快... ...

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我的手臂肌肉抽搐起来,手指间的银色吊坠一下子滑落,击在我的胸口,我的肋骨发出阵阵抗议,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去搭理它们了——哥哥不知何时绕到我的后面,他手中的尖刀还滴着热热的鲜血,一点点渗进肮脏的泥土。他同样鲜红的灼热双眸无机质地望着我,他已经分辨不出来我是谁,只是再度挥刀向我的头劈下来。

“不!!!”我发出可怖的哀鸣,我的发丝被他削断了几根,我的脸颊被他砍破了几分。我捂着我出血的后腰跌跌撞撞地在地上翻滚着,躲过哥哥一下又一下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我哭肿了眼,用我最可怜的,最能让以前的哥哥心软的声音向他讨饶,但是哥哥不为所动——所以我说了他已经死了。他像机器一样精准地劈砍着我,鲜血在我身侧汇聚成一片晦暗的天空。

“哥哥!哥哥!我是佐助啊!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在一次狠厉的攻击之后,我丢掉了我的一根手指。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泪和血一起流下来。

“... ...”

“哥哥!啊啊啊啊!不要!好痛!”在一次无情的击打之后,我的小腿涌出鲜红,我滚在地上抓挠着僵硬的土地,泪再也流不出来了。

“... ...”

“哥哥!”

最后一击,他甩掉已经被血浸透的刀,从后腰里摸出一把手枪,正对着我的眉心,我正处于极大的,铺天盖地的猩红恐惧中。死亡的梦魇扼住了我的咽喉,我害怕到不能呼吸,理智正在叫嚣着要我拖着我残缺的躯体赶紧逃跑,但是我的潜意识已经被恶魔蛊惑,我定定地望着那颗在灰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子弹,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人柔软的金发。

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吧。

不,不,我没有死。不!我还没死!意识到这个现实的我心跳剧烈起来。一片无法忽视的温柔在那瞬间笼罩了我,一双同样温柔的手臂在那瞬间环绕了我,身上所有的痛楚在那一刹那消失殆尽,宛如清泉的爱与福泽在我身上汩汩流淌而过。弥漫光彩的视界里我仿佛能看到几片闪耀金光的羽毛在空中缓缓落下,我扬起头,却立刻坠进了一片空明的汪洋——那能包容一切黑暗的汪洋,那能抚慰一切伤痛的,只属于我的天使的爱意!

鸣人璀璨的蓝眸望向前方,他的表情严肃,皮肤下面掩埋着正义的愤怒。他望着,望着我失去理智的哥哥,就像望着来自深渊的恶魔,他的羽翼大张,像是随时都准备上前惩戒胆大包天的邪恶。我突然发现,我面前的世界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劈成两个部分,一半是十八层地狱的人间,一半是遍布上帝恩泽的天堂。而我,此刻就身处这天堂,同我的天使一起,同鸣人一起。

“佐助!?”鸣人看清了我身上的累累伤痕,他惊慌地将我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他蜜色的手指轻轻拂过我那些或大或小的伤口,我冰冷的皮肤开始浮现温度,我因恐惧而不安的心也逐渐平和下来。他用双臂抱着我,在下一颗子弹到来之前,羽翼张开,我在圣光之中离开了满目疮痍的漆黑废墟。

“... ...鸣人... ...”我端详着鸣人线条优美的侧颜,嵌满泥土和褐色血块的指甲在鸣人光滑的皮肤上擦过。他的蓝眸向我这里一望,悲哀在他的瞳孔中流转,搂住我的手臂收紧了些许,“嘘,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鸣人,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向我的脚下一瞥,苍茫的大地被无数饱和度极低的废墟掩埋,乍眼望去,就像是一片从未打理的墓地,埋葬了所有人,埋葬了人性与爱。想到这里,哥哥那双没有焦距的红色双眼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鼻子一酸,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鸣人,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为什么... ...”

鸣人当然知道我说的“他”是谁——他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因为他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和我滚烫的眼泪混合在一起,通过我的毛孔,进入我的血管,向我倾诉他此刻的悲恸。他收起羽翼,我们降落在一个不透光的房间门口——说是房间也不恰当,因为那根本就是几堵断壁倒塌下来构建成的一个洞而已。黑的发亮的液体在洞口堆成厚度可观的一块,我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腐朽气味从里面传来,我的大脑皮层为之颤抖起来,我的身体也随之战栗,我用惊惧的眼神望着鸣人,我从他明镜一般的双眸中看到了我此刻的狼狈——浑身是血,布满尘土,满脸劫后余生的胆怯。

“这是什么... ...”

“我曾经看到过有人被带进来的说。”他别过头去,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纯洁的灵魂一定正在深受折磨。我走过去,用我瘦弱的手臂抱住他的腰肢。他回过头来,眉眼之间全是阴影,“我听见他们在惨叫,我想进去拯救他们,但是未等我进去,他们就又走了出来。”

“他们... ...已经... ...失去了理智。”他蹲下去,无助的捂着脸。在我遇到他的两年里,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他是天使啊,他会带给所有人以希望的啊!如果连他也感到绝望,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期许的呢?

“那... ...”

“他们被下了某种药,变成了只会杀人的机器。这是他们反抗敌人落得的下场。”鸣人连口癖都没有再说,我可以看见他脸上神的冷静神采正在一片片剥落。他突然把我死死地抱在怀里,呜咽声从我的耳畔传来,“佐助... ...对不起... ...我早该发现的。”

“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他。”

“对不起,我让你受伤了。”

“对不起,我还是太弱了。”

“对不起,我没能遵循上帝的旨意。”

“对不起,佐助。”

不,你没有错。我望着他晶莹的泪水不断滑落,我心中有一块也随之塌陷,它溃烂成一片深渊,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坠落其中。失重的惊慌感让我冷汗直冒,我想伸出手去抓握什么东西让我攀附,然而我一伸出双手,便发现我目之所及尽皆化作血污。我的眼好像被浓稠的血肉蒙住,我睁不开眼,只能模糊地感知到我的手——森然的,是骨骼的白,像蛆虫在腐尸上扭动令人恶心的姿态。我捂住嘴开始干呕,感到手上的污浊进入了我的唇齿,我又赶紧把手甩开,酸苦在口腔蔓延,荒谬在心中肆虐——这样的人间,这样的世界,这样一个让天使泫然的世界,为什么还要为之而努力挣扎着要活下去?

为什么? 

明明已经夺走了我所有的希望。

明明连我唯一的亲人也没有放过。

明明所有人都即将被斩尽杀绝。

明明我们都将变成骨灰,纷纷扬扬在灰暗的天地之间。

“啊啊啊啊啊啊!!!”我抓扯着我的头发跪倒在地,眼泪和如潮水一般的崩溃瞬间吞噬了我。我失去了知觉,只知道一味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硬的黑发夹在我的指间落在地上,和那些漆黑的液体混在一起,我的视界也变成了一片昏黑,连一丝光芒也透不进来。一双深红的眼睛在我的面前跳跃,嬉笑,嘲讽,然后它们炸裂开来,恐怖的血红色覆盖了一切,天地所有的线条都被融化,我的肢体也陷没在悲怆中,我的大脑也沉沦在痛苦中——我将用什么样的句子描述我此刻经受的巨大折磨呢?我将用什么样的画面描绘我此刻身处的可怕地狱呢?我将用什么样的死法来摆脱这具无用的皮囊呢?

神啊!你究竟在何处?

“我在这里的说。”

他抱住了我。

一抹明亮的橘黄染透了眼前的血红与黑暗。驱散我的迷雾与彷徨。

他抬起我的头,我抬起我的眼。

他的蓝天,可以容下我脑中所有可笑的懦弱,他就是最坚强的存在。

他的白日,可以容纳我眼中深不见底的黑夜,他就是最光明的存在。

他的羽翼,可以承载我心底不见天日的渴求,他就是最伟大的存在。

是了,我大睁着我疼痛的双眼,妄图将他圣洁的面孔尽收脑内。是了我伸出我丑陋的双臂,用尽全力将他揽在我怀里。是了,我们此刻拥抱着,拥有着彼此。被我的体温捂热的银色吊坠硌着我的胸脯。它深深嵌入我的皮肉,提醒着我,告慰着我——他是我的天使,他从天堂降临人间,在业火中施予我拯救,在尸堆中给予我生命。他让我活下来,活下来感受这世间的残酷,但他总会让我的心在体内安眠在无尽的圣光之中,让我的灵魂在彼岸沉浸在希冀的歆享之中。

他的怀抱是我的襁褓。

他的羽翼是我的温床。

他的温柔是我的乳汁。

他的爱意是我的毒品。

他的双眸是我的天堂。

我总是等待施舍。

我总是急需保护。

我总是抱有幻想。

我总是渴求被爱。

我... ...

【我依靠着他。】

『在这人间。』

【我心系着他。】

『在这末世。』

【我觊觎着他。】

『在这坟墓。』

【我亲吻着他。】

『在这地狱。』

... ...

——————————

【其三 颂歌】

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痛到我想将其撕裂?

我滞然地望着远方,同样灰蒙蒙的天地被我不能再熟悉的光芒照亮,那个人圣洁而纯净的身影停留在天际,与昏黄的太阳交相辉映,不,应该说是他点亮了那轮懦弱的太阳,让它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以往的我总会欢呼雀跃,欣喜地奔过去拥抱他,亲吻她,感受他嘴唇的柔软与怀抱的温度。但此刻——此刻我只能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布满灰尘的双脚,十七年的岁月在它们的皮肉上刻下了不可忽视的痕迹,就像深陷骨血的枷锁,于此刻束缚着我,让我无法迈动双腿哪怕一毫米。

这已不是第一次。

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收起双翼,从废墟中抱出一个因受了惊而哇哇大哭的孩子,他冲那个孩子微笑着,向那孩子展示着以前从来都只为我展示的阳光笑容——哦,也许是我太自作多情吧。怎么可能只为我展示呢?我对自己发出尖锐的嘲讽,并扳住自己的下颌强迫自己欣赏那如童话一般残忍的画卷:他亲吻那孩子被汗水与污浊糊住的额头,堪称轻柔地擦去孩子眼角不断渗出的泪花。他曾在我的皮肤上停驻的手指此时也以同样温和的方式拂过那孩子身上的伤口,它们治愈了那孩子的伤痛,却将我心头已结痂了无数次的旧伤再次撕开:用撒旦的力度将我的情愫碾碎掩埋——呵,如恶魔一般迷人的天使,我怎么就没有看透他纯澈双眸下的摄人心魄呢?我努力让自己唇角浮现的弧度不要那么扭曲可怖,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在视网膜上灼下一道道永世不忘的烙印。

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并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与我戴着的项链一模一样的东西——看到这里,我将手伸进衣领,掏出那枚已被我亲吻到失去光泽的吊坠,一如我那失去光泽的心脏。我发狠地握着它,握着我痴心妄想的证明。它如一柄巨大的审判权杖,予以我重重一击,让我直至幽深的牢笼尽头。我的灵魂在彼方的囹圄中向漆黑张望,我望见了来自上帝的恩赐,但它此刻在另一个人身旁高唱动人的颂歌。我正在为我即将拥有救赎而喜悦,然而我“举起胜利欢悦的酒杯,未饮先醉,刚刚沾到嘴唇,就感到掺进了一滴苦液。”【注1】

我就这样站着,站在原地,看着他张开那对纯白的羽翼,抱着那个孩子向我无数次眺望过的地平线飞去。我想挣脱镣铐,挣脱一切,挣脱这具沉重腐朽的躯壳,去他身边,抱住他,抓住他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庞,将我的心肝脾肺一并交给他,让他看——让他看,看我的痴狂,看我的热恋,看我的嫉妒和愤怒,看我的可望不可即的念想。然而我不能,我不能,我终究只是一介凡人。我就这样站着,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将他的圣光与我的理智一并装敛于黑夜悲伤的胸腔里。

我没有说一句话。

我没有动弹一厘米。

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我苟活在这坍塌的人世。

我沉睡在这幽深的孤独。

我在这座线条越来越暗淡的教堂废墟里缅怀着我曾经青涩的爱恋。它曾经是这个小镇上最圣洁庄严的所在:它的尖顶曾经高指一穹苍,它的圆柱曾经屹立着任凭人们仰望巴别塔的高度,它的雕花彩绘玻璃曾经装点过过于苍白无力的阳光,它的油彩壁画曾经令我在梦里攀上螺旋阶梯登上遥远的天堂之殿,它的大理石雕塑曾经使无数人为之驻足而惊叹于这最无瑕的存在。这里是上帝的驿站,这里不容任何人染指。然而它已经在战火纷飞和人类永无止境的贪婪之中逝去,连一具像样的棺木和一次发自内心的祷告也没有,也没有人为它拾起盆中的圣水刷【注2】。可以为了它哭泣的人们停灵在这里,看直指穹苍的尖顶分崩离析,看巴别塔的圆柱瞬间崩溃,看彩绘玻璃碎裂成傍晚无人欣赏的霞彩,看油彩壁画在哀叹中黯然失色,看大理石雕刻出的五官渐渐被时间磨平。看人世间变化多端,看可笑的正义与道德堕落成魔鬼的模样。

没有人会为了这个世界悲伤。

没有人会为了某个人的不幸而叹惋。

没有人会因为失去爱而无法存活。

没有人会渴望真正有意义的生命。

没有人会在意渎神与否。

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自私。

我们都只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空虚而活着。

当我紧抿双唇的脸被教堂的昏暗模糊时,我这么想着。当我的眼和周围的黑色融为一体时,我这么想着。当我冰冷的泪水落在鸣人赤裸的肩膀上时,我这么想着。当我的心随着我的每一次动作破碎而又重建时,我这么想着。当鸣人永远平静的蔚蓝大海波涛汹涌时,我这么想着。当他洁白的双翼飞落片片羽毛时,我这么想着。当红色在地上蜿蜒形成邪恶的弧度时,我这么想着。当我脏兮兮的指甲掐进那从未失去光明的皮肤时,我这么想着。当来自天堂的求饶被我阻挡在耳畔时,我这么想着。当上帝用仅存的半张脸在天顶处凝视这我残缺的灵魂时,我这么想着。当我看见幽暗森林的一角对我露出糜烂的微笑时【注3】,我这么想着。当极乐与极恶拉着我的手关上轮回之门时,我这么想着。当我跪下,跪在他月光下惨白的双脚边,亲吻着他的每一根脚趾时,我这么想着。

我愣愣地看着他倒在地上,圣洁的羽翼被压在身下沾上了灰黑色的尘土,蜜色的皮肤被尖利的石块划出道道夺目的血痕,干净的衣物被随便地丢在一边,红与黑在其上嚣张地怒放。他的蓝眼睛饱含着泪水,他平日总是满带笑意的脸上潮红未散,他有力地双臂此刻无助地耷拉在身体两侧。他看着我,用最让我心碎的眼神看着我,我恍惚间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梦一般的一天,那个神祗降临的一天,那个引导着我走向末路的一天。不过现在他是我,他是那个急需帮助与呵护的,脆弱胆小的我,但我却不是那个能给他送去光明的天使。犹大为了一袋子金币背弃耶稣,堕入最深的地狱。我因为无意义的疯狂和痴恋,背弃他的恩泽。我看到了深渊和沼泽如沟壑划开他美丽的身体,在他的深处,第七层的门正在徐徐打开。【注4】

“鸣人... ...”直到此刻我才从混沌中勉强醒来,但迷糊的大脑依然无法回答我不停发出的问题——我刚刚究竟干了什么?我看着这座我曾无比向往又无比厌恶的废墟,倒塌的建筑物就像我倒塌的信仰一般不堪一击。我只记得在我心头翻滚的愤怒与爱意像岩浆吞噬了我的所有思绪,我只记得我仅存的野兽本能指使着我去掠夺,去索取,去占有,去撕裂,去祈求,去犯罪,去谮越,去摧毁,去爱,去恨,去抹消一切。

哦,是吗?

原来我做了这样的事。

我伤害了他。

但是我那么爱他,依恋他。

我看向他。

他也看着我。

“... ...”他望着我。他用他最纯澈的眼望着我。我以为我会看到鄙夷,愤恨,失望和痛苦,我以为我会看到羞耻,憎恶,悲伤和绝望。然而我没有看到——或者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因为在那一刻,在那一个足以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一刻,从破碎的彩绘玻璃里穿过无数道金色的光芒,从没有色彩的天顶上刺出无数道冰冷的长剑。它们蜂拥而至,劈砍着,缠绕着。它们靠近我的天使,它们居然靠近我的天使——把他团团捆住,把他狠狠地从地上扯起来。我再也绷不住我脸上的冷静,我低吼着,从我的喉咙里迸出怒火,我扑上去试图抓住那些恶毒的光芒,然而我抓不住,我的指尖停留在它们周围,我的身体滞留在惨烈的光明中,我的眼被它们无情地灼伤。我闭上眼,我感到温暖的羽毛四散开来,轻抚我干裂的唇,我感到一片片湿润的皮肤如天边丝缕的云吻着我燥热的四肢,我感到泪水从一张陌生的脸上落下,如甘霖,如细雨,润泽我败落的心田。我睁开眼,从无边的血污中我看见了森然——不是我的手指,是他,是他的骨架,依旧坚强地张着没有羽毛的枯翼,悬在神光之中,依旧绽放着他的华彩。

“鸣人!!?”惊惧已经不能用于形容我心中疯狂涌来的情感,我扑上去握住他血肉未干的手,我那不值钱的泪水打在他的骨缝里,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用空洞的眼看向我——不,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包括光明与大海。他的眼眶里只剩黑漆,但我知道他在看我,因为他的骨手抚上了我布满泪痕的脸庞,我知道他在笑,因为我看到他的牙齿微微张开,我也知道他在哭,因为他的肋骨正在颤抖,我知道他还活着,因为他对我开口,依旧是他那清脆的声音,从地平线传来,有如葬歌与天籁。

“佐助... ...我都知道的说。”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的说。”

“我们一旦失去贞洁,就会被天庭抛弃与惩戒。我不能回去了。”

“你不要伤心。”

“这是我自愿的。”

“我现在可以留下来陪你了的说。”

“不要害怕好吗?我一直都在。”

“只要你亲吻那十字架,我就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的说。”

不,不,不。我不需要。我狠狠地抱住他,恨不得让他的骨骼碎裂在我的怀抱里,恨不得让他那故作坚强的笑容化作齑粉,恨不得让他那颗火热的心脏再度为我而跳动起来。恨不得,恨不得——为什么当我面对他时,我会有这么多的渴望?为什么当我面对他时,我会如此深切地明了我的渺小?为什么当我面对他时,我的爱就如此卑微,即使被碾进泥土也不足惜?我看向他的骨骼,我抚摸着他颓败的翅羽,我品尝着他恶魔一般的温暖,我祭奠着他死去的天使的光辉。我将我开裂流血的唇贴在他的颧骨上,贴在他的锁骨上,贴在他的盆骨上,贴在他的腿骨上,贴在他的踝骨上,我将我的心深埋于他空空如也的胸腔里。铺天盖地的苍白爱意将我们挟卷于其中,我的灵魂变得支离破碎,我的生命变得微不足道——除了他的爱。

“鸣人... ...我爱你。”我痴迷的看着他,从残垣断壁中泄进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新生于这璀璨的黑暗,那曾是我沦陷的地方。

他笑了。

我也笑了。

他哭了。

我也哭了。

他喘息着。

我也喘息着。

他呢喃着。

我也呢喃着。

他与我共登极乐。

他与我共赴泥沼。

他与我共枕灵柩。

在这人世间。

在这残垣中。

FIN

【注1】:语出雨果《巴黎圣母院》

【注2】:从前有人去世时,棺木还没入土,前来吊唁的人会拾起圣水盆中的刷子往灵柩上洒圣水,此处是无人吊唁之意。

【注3】:但丁《神曲》中,地狱坐落在耶路撒冷的一片幽暗森林之下。

【注4】:但丁《神曲》中,将地狱分为九层,其中第七层第三环关押的人主要罪名有:亵渎上帝和自然,ji jian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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